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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壺冰心,熱血沃新花──專訪臺灣大學教學傑出獎政治系明居正教授(64年班)

文 / 張逸帆(政研四)

引言:102年度,本系明居正老師榮獲了國立台灣大學「教學傑出獎」,每年能夠獲此殊榮的老師不到全校教師人數的1%。特此,我們對明老師進行了一次專訪,希望能夠分享老師這二十多年來在教學與研究上所累積的豐厚經驗,從而為系上同學與老師的學習和教學提供經驗上的借鏡。

一、「嚴而不苛」:用鑑別力逼出潛力

在政治系的學生中,一直都有很多關於您的流言,認為您對學生的要求非常嚴格,考試的難度也很大,甚至還會「當」人,這些說法都是真的嗎?

你說我要求比較嚴格?當然是這樣子的,因為我教的是全台灣第一流的學生,第一流的學生將來所要擔負的社會責任是很重的。如果說他們將來出去技不如人,一是辱沒了台大第一學府的招牌,二是他們不能真正幫社會出到力,這當然是不行的。所以我抱持的想法是,如果是教第一流的人才,就要用第一流的標準,當然會嚴一點。

但是這個嚴格的尺度要怎麼拿捏?會不會擔心過猶不及?

我一直提醒我自己,「嚴」跟「苛」是有差別的,我向來都是「嚴而不苛」。第一是差的那部份同學,該當的我一定當掉。因為你跟同班同學相比,或者跟過去歷屆的同學相比,你達不到那個標準,那你當然得當掉。第二是好的那部份,你該拿高分的我一定給高分。這就是「賞罰分明」。我罰那麼嚴了,賞也要嚴,學生達到了這個標準,我就不能不給高分。所以分數的差距是拉開來的,它有一個基本的分布曲線。當然我自己也必須拿出第一流的教學來給他們,否則如果我自己到達不了這個標準,卻用第一流的標準來要求人家,那是不公平的。

所以您為什麼要當人呢?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嗎?

當人的目的是刺激學生。有些同學其實非常聰明也非常優秀,他就是剛剛進大學之後或者因為忙於社團,忙於戀愛,忙於活動等等,然後放鬆了。這個時候你要鞭策他一下,讓他嚇到之後驚醒過來,他的學習表現就會非常好。在過去的幾十年中,這樣的學生相當不少。有很多被我當掉的同學,後來表現非常傑出。但是一般來說,我當人是留有餘地的,就是說,除非你特別特別糟糕,要不然我的分數不會壓得特別低,就是讓你不及格而已,但你整個平均分數不至於太糟糕。

可是您的考試難度很大,萬一……我是說萬一,大家都被當掉怎麼辦?

我的考試很難,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目的在於要能夠產生鑑別力。一個考試要有標準,合乎標準的叫做好,不合標準的就叫做差。這就要求你這標準本身必須有足夠的鑑別力。如果標準出來以後,很大部份都是好,或很大部份都是差,那就說明標準定得不好,鑑別力不夠嘛。

標準表現在什麼地方呢?一是在給分上,二是在考題的設計上。我的考題一般分兩個部份,一是簡答,二是申論。簡答題通常相對簡單,比較記憶性;申論題非常挑戰。但是你要曉得,要能夠出那一種申論題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得花很多的功夫,去設想很多的情況,然後再想,到底用什麼樣的申論題才能考出學生的程度。

所以我的申論題考什麼呢?就是如何應用理論。或者從歷史事件出來,或者從當前的國際局勢出來,或者從當前兩岸關係出來。重點就是,能不能恰如其分地用一個理論去解釋它,然後解釋到什麼程度;用這個理論來詮釋這個事件,它有什麼優點,有什麼缺點,就是我希望同學能做到的。所以要每一次都能出到這種題目,坦白來講不是很容易。

剛剛老師您提到考試有背誦的部份,所以老師您認為大學還需要強調背誦與記憶嗎?您能否為我們再詳細講一下這個部份?

是,大學偏重理解,但是不能沒有記憶的部份。為什麼呢?因為你所記憶的東西,就是你一般思考的素材,你若完全沒有思考素材,你就說我就靠理解,你沒有東西可以理解啦!大學進來我什麼東西都不教,你們什麼都沒有,就叫你們去理解,理解什麼呢?你當然得先從一些最基本的東西開始。所以,要有記憶的部份,但記憶的部份比例不能太高。所以一般來說,我考的記憶的部份,就是非常關鍵,你有必要知道的那些。

所以說,有鑑別力並且在記憶與分析之間合理分配的考試,對激發學生潛能還是非常重要的。不過近年來也有人在提倡所謂的「翻轉教室」教學法,您怎麼看?

有好有壞。翻轉教室一個最大的缺點就是,許多學生回去不太會看書!我不曉得嗎?我也當過學生啊,對不對?我怎麼能夠預期人家一定會比我強很多,人人都這麼自律呢?事實上我要求這麼嚴,很多人來上課的時候指定教材一樣還是沒有看完。所以翻轉教室有可能就是大家在那邊乾瞪眼,因為學生回家沒看東西,他們不知道應該怎麼樣問問題。翻轉教室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必須有一班非常精幹、自律性非常強、學習動機非常強的學生,那就完全沒問題。但如果說只是一般的同學的話,那我倒不贊成。

二、「變與不變」:時代中的學生

老師您教書也有二十多年時間了,在這二十多年裡面,學生有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比如從一個比較廣義的層面上來說,學生的個性與特質有沒有什麼大的改變?

某種意義上有,某種意義上沒有。我先說沒有的部份,所謂沒有就是,他們都還是台灣第一流的學生,這點是不會變的。我很多年來一直跟人說,在台灣這種社會裡面,不管你怎麼修改招收大學生的方式,最後進到來的這些一流的學生,大體上都還是那一批。不管你是用考試的、面試的、申請入學的等等方法,優秀的還是那一批人。當然不會完全一樣,但大概百分之七十會重疊。所以換句話說,你回到原來的那種大專聯考,大體上還是這一批同學讀台大;你說我改用面試的方法,還是這批同學進台大;你說我用申請的方式來招收學生,還是這批人進台大。因為這批人相對而言是最優秀的。

為什麼會這樣呢?這是台灣社會的特質造成的還是……?

其實很多國家都是如此,比方說美國的學校他們早就發現了,差別只是在於你想要比較偏重哪一類人而已。台灣過去的聯考大家說扼殺創造力啦,都是背書啦,或填鴨式教學啦等等。對,但它有一個最大的優點:公平。它可以讓陳水扁這種三級貧戶的兒子讀到台大,然後最後可以飛黃騰達當到總統。但是,在李登輝陳水扁的手上進行了教育改革,最後就使得三級貧戶的小孩很難進到台大。因為你現在申請的比例高了,面試的比例高了,聯考的部份相對來說就少了,所以就剝奪了偏鄉的小孩或者比較劣勢背景的小孩讀到一流大學的機會。但是大學聯考的缺點就是它的確是比較填鴨,的確比較刻板,的確就是不鼓勵創造性。所以多元入學當然是一個方案。我心目中比較理想的多元入學就是把其他部份的比例降低,聯考部份的比例再加高一點點就好。這樣的話又能照顧到公平又能照顧到多元化。所以在這個意義上,台大的學生沒有什麼差別,基本上還是那一批人,基本上還是比較優秀。

那為什麼您又說某種意義上有變化呢?

同樣還是這一批最優秀的學生進台大,但是這一批最優秀學生的平均素質,比過去的平均素質低了很多。什麼原因呢?因為環境變得不一樣了。第一就是可以讀的學校太多,你要考不上大學很難,當然你要考上好的大學還是很難。所以你要考上很好的大學,你要考上台大,你必須還是非常努力。擊敗百分之九十的同儕才能進到一流大學去。可是因為這另外的百分之九十,比過去差很多,所以你需要花的力氣就沒有過去那麼多。在過去呢,能夠通過大專聯考考上大學的,大概每一年不到20%,你覺得有多少人能考得上台大?所以在那種激烈的競爭下,考台大更難。能夠進到台大的,都特別優秀,平均水準比較高。現在進來的還是台灣第一流的小朋友,但是平均素質比當年差,因為他不需要那麼拼命,就可以讀到台大。

所以環境變化的第一個部份是競爭壓力變小了,那第二個部份呢?

第二點是生活環境改變了,現在可以玩的東西太多了。我們那時候玩的東西很少,在校園裡面能玩的,除了一般的球類之外,就是打撞球,或打撲克牌橋牌,就這幾樣東西了。玩的東西少了,相對來說讀書就比較多。不像現在,你上課都可以玩,打開手機往底下一坐就在那邊滑,只要老師不太在意不太管,你就可以玩,你上課都可以不專心。所以相對來說呢,這個地方就變差了。不見得是壞事啦,就是我不認為所有的知識都得從課堂上學到,雖然課堂上是很重要的地方。

您不認為所有的知識都得從課堂上學到,那學生可以翹課嗎?比如,他可以說他想要自主學習。

當然,所有上過我課的同學都曉得,我上課不必然點名。我也跟同學講,點名很多次點到你你都缺課,對你不必然有害;但如果說期末考你考得不好,然後點名你又都不來,那對你必然有害。我的邏輯是,有的台大學生很聰明,他可以自學。我要求這麼嚴格,上課這麼難這麼深,你不來上課還可以考得很好,那就表示你不用來上課了。你的時間花在別的地方可能收穫更大,那絕對沒問題,因為台大很多奇才異能之士。但是如果說,我點名你好多次你都不來,考試又考得很差,表示你應該進教室,你這種人就不應該逃課。

在我讀書的時候,有些科目就是我同班同學教我的,很抱歉地說一句,我那同班同學教的比老師教的還要好。他只不過是大二大三的同學,這門課那老師講了一學期,他跟我一個小時不到就講完了,講得比老師還好。然後我一聽完全聽懂了,那你說碰到這種同學能不心懷敬畏嗎?所以如果當年我有這種同學的話,那麼今天我底下坐著的學生當中可能也有這種人啊。這種人我就不需要限制他,隨便他去發展。但是你必須達到最低標準,我這麼難的考試你來考了,考的還過得去,那就讓你過去,我沒什麼問題。

但是聽說您會連續點同一位同學的名字?這聽起來好像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我們學期末不是有教學評鑑嗎?有一年的評鑑有個學生說:「我一個學期被點名點了五次!真是荒謬!」我不曉得誰寫的,但我要回答他,一點都不荒謬,這就是美國的邏輯。美國人在你不犯法的時候假設你都是守法的,但你只要犯一次法,我就假設你會犯法,所以我會不斷地追問,你會不會犯法、你會不會犯法。所以,點名一次你不來無所謂,但我下次再點一次你還不來,那我說哎喲你兩次不來了。你要麼就非常優秀,我剛剛說了,你到圖書館,甚至去玩都沒關係;但如果說學期末了點了四五次你都不來,你考試還很差,那表示你應該來而你不來,所以你當然應該被當掉。我講了嘛,第一流的同學,你應該給他空間。

三、「教研相長」:好老師與好學者

一般而言,大學老師同時也是專精於特定領域的學者,那麼,在老師與學者這兩個身份之間是一種什麼樣的關聯呢?是互相助益,還是反而會因為時間與精力的有限而相互制肘?

當然有一定關聯。如果一個老師在這個領域裡面都沒做過什麼研究的話,不容易教得太好。一個老師教學要教得好,他必須在這個領域上做一定的研究。他不一定在這個領域上的每一個子題或多數子題都做研究,但他得能夠在幾個關鍵的題目上,做出獨立性的研究。只有這樣,他的教學才能有獨到的見解,否則就只能重複別人說過的話。甚至他重複別人說的話,誰說得對跟不對,他都不一定能夠做出判斷。

但是人的時間與精力畢竟是有限的,在研究上的投入,是不是在某種程度上也會影響到老師的教學準備呢?

如果說,必須要做很多很多的研究才能教學,那倒不是。一般來說,一個老師一個學期開一門課,總共十八個禮拜。少的話可以講七到十個主題,多的話可以講到十四五個主題;每一個主題都是由多個更小的子題所組成的。所以他對每一個主題或子題要有一定的知識背景,這就要求他對文獻有一定的掌握,對於研究成果要有一定的掌握,對於這個題目跟這些爭議的話題在學術界現在所產生的結果要有一定的掌握。做不到這一步,他就很難教得好。所以,如果說你把大部份的時間拿去做研究,你教課也不可能教得好;但如果說你沒有一定程度的研究在做支撐,你教書也不會教得好。所以兩者之間的比例很難拿捏,那我只能說,就是看自己的本事吧。

所以您覺得一位好老師,必須在這兩方面都要有足夠的水準,對嗎?

給你說個故事。我剛回國教書不久的時候,我們系上有老師開玩笑說:「居正啊,你知道嗎,沒有人是憑教學而出名的。」他說,在我們的領域裡面出名的,都是憑研究而出名的。我說我非常同意,但是我們的職責,有一半以上是教學。台大政治系我一直覺得得天獨厚,在於我們這一批同事都非常優秀。如果說你真的仔細檢視一下我們的track record的話你就會發現,每個人的教學與研究都達到了一定的程度。用大陸話來說,就是「兩手都要硬」,兩手過硬才能夠達到這個水準。

四、「獨門內功」:講臺上的運籌帷幄

老師您在課堂教學上有沒有什麼「獨門秘笈」可以跟我們分享?其實每一次上課都是一場演講,如果能夠傳授一些演講的技巧,我想對同學們也會有很大的幫助。

它也是演講,也是表演。我會琢磨:「怎麼樣把一個故事講得好聽?」同樣一個故事,怎麼樣講得好聽;同樣一個笑話,怎麼樣在前面鋪陳,然後最後一句話出來,搞得鬨堂大笑。上課也是一樣,五十分鐘的一節課,你把它全部整理完你會發現真正關鍵的話大概不會超過十句。有的經驗不夠的老師準備得半死,結果上去之後,十五分鐘講完,剩下三十五分鐘不曉得幹什麼,很尷尬,所以你得把這十句話錯落有致地排在你的時間當中。然後還有就是:第一,你怎麼個別呈現這十句話,把這十句話講得清楚而精彩;第二,這十句話怎麼連結起來。這是兩個很重要的問題。

但是這要怎麼具體操作呢?

具體怎麼操作?這我說不上來,我真說不上來。但是你拿個題目給我,我自己就會想辦法琢磨怎麼樣把這個題目講得有趣,講到生動,讓大家注意。我常常講說,老師要讓學生睡覺很容易,太容易啦,第一,我把聲音降低,第二,我把語調拉平,講話都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大家就睡著了。五分鐘不要,大家就睡著了。但你聲音抑揚頓挫起伏,然後時而高潮迭起,有時候穿插笑話,穿插很尖銳的問題,這個我想就是教學技巧了。所以我會埋伏很多很尖銳的問題,也上過我的課你就曉得,從大一開始我就會埋伏很尖銳的問題。

老師似乎很強調問問題這個部份?它除了能夠吸引聽者的注意力,是不是還有別的意義?

高中以前的教學呢,基本上是以升學為目的;大學以後的教學呢,基本上是為了出社會而做準備,所以教育的目標是不一樣的。進入社會很多時候是沒有標準答案的,所以我不能給標準答案。所以基本上我是在尋找,怎麼樣能夠開啟學生的思路,我問出問題後怎麼刺激他去思考,第一是他先用我給他的素材去思考,第二是他用我給出的理論工具去結合這個素材去思考,第三他如果厲害的話,他可以結合在別的地方看到的東西思考。走到第三步,對大學部同學來說,就已經很厲害了。

剛剛老師說的這些,都比較偏向「外功」的部份,但我們很多人都有一個共識,就是只要老師一站上講臺,就馬上會成為全場的焦點,整個鴉雀無聲。這種「內功」是怎麼修煉出來的?

基本上當老師的,你要能夠掌握全場。要能夠掌握全場,得要有自信心。自信心從哪裡來?從你對這一門的知識的掌握程度而來。你對這個領域你的掌握程度不夠,你心虛,當然沒有自信心了。一個150人的大班,我往那邊一站,沒人看我,那我還要教書嗎?對不對?所以當老師就要有這個本事,不要說150個人,就算是1500個人你往那邊一站,你也要有把握全場都得看你;然後我後面講的東西,我要有自信我能帶領他們,並且他們也覺得他們有被帶領到。所以這就要求說,第一,你對所教領域的知識掌握到一定程度;第二就是,自信由此而生;第三呢,你有showmanship。所以你說有沒有秘訣,這些大概是秘訣。但是,還是沒辦法教吧?(笑)

五、「屠龍之術」:政治學的「術」與「道」

剛剛老師提到,大學是為了讓學生進入社會而做準備的,但是政治學很多時候卻給人一種「屠龍之術」的感覺,我們的畢業生進入社會以後似乎很少有機會能夠用到?

是,沒有錯,它是屠龍之術。也就是說,它在實際應用面上有時候不一定那麼立即,不那麼馬上見效。但是我們有把握,一個學得好的,有為有守的政治系畢業生,他如果真的來當總統的話,會比較從長遠的角度去看待他的工作,而不是從比較立即收益的角度去看。你剛剛說得對,屠龍之術,你不是天天都會碰到龍啊,你不是一騎個腳踏車一轉角就碰到龍啊,所以很多人空有一身屠龍之術但是終身不得用,那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政治學這個東西呢,放大了看是屠龍之術,縮小了看就是做人立身處世的原則跟方法吧。

是什麼樣的做人立身處世原則呢?

這樣說把,雖然我教的很多東西都是跟爭鬥相關,但我最後常常強調的一點是,就個人來說,你們必須注重道德。這是我非常強調的。就像我說兵法,兵法絕對可以用,但兵法在什麼時候用?基本上在為他人謀福利的時候用,兵法不拿來為自己謀福利,這是一個最大的差別。當你用兵法來謀眾人之福的時候,兵法是一件好事情;拿來謀私人之利的時候,那就是壞事情。這就是政治學教給我們的做人立身處世原則之一。

老師您說要強調道德,要謀眾人之福,但我們常常會因為這樣而被批評說「太過書卷氣」。因為現實是很殘酷的,當我們在談道德、談正義、談理想的時候,總是會被無情地嘲笑。

這個就是社會變壞後的一個標誌,在一個好的社會裡面,人們會喜歡正的善的好的東西,對不對?古往今來都是如此,中國每一次有新的朝代起來的時候,道德觀就會改變。每一個強盛的朝代在剛剛開始的幾十年上百年,它的道德觀會恢復到正常的狀態,漢唐宋明清,都是如此。但到了朝代末期,那些歪七扭八的東西就開始出現了,就走到枝微末節了。所以我一直在強調,道德是最關鍵的,就是這個意思。

所以您認為,我們政治系的學生,應該緊守住道德的底線對嗎?

這就回到你剛剛的問題了。屠龍之術那是「術」的部份,但後面還有一個「道」的部份啊,「屠龍之道」在哪裡呢?他得先知道,大道在哪裡,正道在哪裡,有了正道之後你才曉得,這個龍到底該不該屠。所以為什麼說屠龍之術不見得每一次都要用,也不是每一個人都得要用,就是這個意思。你剛剛講,那些東西比較迂闊不切實際,是這樣的,因為我們講的就是:如何使得這個社會回復到正道,讓社會可以正常運轉、老百姓能夠安居樂業、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道理。這個東西就是學科的基本精神所在啊,是不是?政治學的道理有時候它不一定是立竿見影的,它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用的,但是一旦有機會能用,那澄清天下,就得靠我們。

您說,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用?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我讀書的時候傅啟學老師教我們「中國外交史」,講到五四運動,我好像講過這個例子吧?他是當年參加五四運動北大的學生,所以那一輩人是慷慨激昂,拋頭顱灑熱血的。我們問老師說:「老師您這樣教我們,您有什麼期許?」他說:「我要培養行政院長。」我們聽了都很高興,全班七十幾個人都很高興,但過了兩分鐘我們就開始擔心了:哎呀,老師,行政院長只有一個,那另外七十幾個人怎麼辦?他說:「我管你呢,我十年培養一個行政院長就好。」我說:「老師,十年一個,也就是750個人才培養一個行政院長,那另外749個人幹什麼啊?」他說:「我管你,你到青年公園去遛狗。」這是他當時的答覆。我們全班又高興又難過,彼此看著說不知道誰是行政院長誰會去遛狗,然後大家都出現了遛狗的表情。(笑)我當然不能說我們現在也這樣教書,但我們曉得,將來行政院長、總統或者這些職位呢,應該從我們系上出來,他應該會做得不錯。至於這個出不出來,那看老天爺安排,但是我們必須要準備這種人。而且,我們不止是幫台大政治系準備這種人,我們是幫中華民國準備這種人,我們甚至幫中華民族準備這種人;如果講得再大一點,我們幫亞洲、幫世界準備這種人,這就是我們的目的。

六、寄語:「不忘初衷,堅守道德」

最後,老師您能不能送給我們政治系的同學一些話?

兩點吧。第一是「不忘初衷」,因為我相信不會有太多學生進入台大政治系的時候一心想說我將來追求功名利祿,我殺人如麻,然後燒殺擄掠無所不為最後登到萬人之上,這種人很少。大部份人想的是說,我擊鼓渡江,攬轡澄清天下。所以在這個意義上我希望說,不管將來你在哪裡,不管你做什麼,勿忘初衷。

第二點就是還是我剛剛講的那句話:「道德」。我講的道德其實是一個比較高的標準,因為今天一般人講的那個道德其實標準已經低很多了。我當然沒有辦法很簡單地說這個更高的標準是什麼,就提出這個跟大家共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