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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校友 重新 入學記

烏凌翔(碩專班13,博士生)

半百後,為什麼又重回母校唸政治系呢?原因有三:出發點是想探索年輕時喜歡、卻苦無機會研究的社會科學;其次是大學唸電機、留學唸電腦,工作經驗卻是電子媒體與投資理財各佔一半,十分跨領域,隱隱覺得政治是最能融合我這三項背景於一爐的學科;第三是因為有緣人引路,讓一直不知如何考上正規班的我,從碩專班這條蹊徑鑽入臺大政治學系。一遇上明居正與蕭全政兩位泰斗,還有他們二位的 guest speakers包括包宗和、吳玉山、江宜樺老師,我就知道我選對了!

有人說,這是政治系的策略,刻意把明星級的教授排在第一學期,言下之意,好像之後的老師就略遜一籌,我完全不同意!較年輕老師的教學經驗當然略少,日月教主能用恐龍滅絕傳授論文寫作確是江湖一絕,蕭大師以智慧與知識的區別啟迪思想,也是不傳之秘,但是,陳淳文、徐斯勤、左正東、黃長玲、林子倫、王宏文等較青春的教師,也都有自己的獨門絕技,在臺灣學界已闖出名號,遑論還有趙永茂、黃錦堂、蘇彩足、王業立等資深老師助陣,更是一流學者,為專班學子打下堅實的基礎。只是對我來說,還不夠。

2016年春,我碩專班藝成下山,目標對準博班,暗懷不是臺大政治所就不唸的決心,困難是:我對國際關係已產生了濃厚興趣,要如何考上博班呢?前一年,政治系國關組博考錄取名單是空集合!而當年,又有日月門入室弟子唐豪駿已報名,我自知連馬步都沒蹲夠,不敢與他一爭瑜亮,期望機率或許大於採天山雪蓮?考試三關之中,除了我最怕的筆試,還有口試+書審,這兩項,老人家自忖,應可佔些便宜?結果人算不如天算。

「這位是老面孔、老同學、老朋友了…」2016年夏初,政治學系博班口試吉日,我走進試場,坐中間的主考官新科主任張佑宗教授,趁小弟我推門閃入還未坐穩,就一連三支飛鏢招呼我,因為他在碩班教過我們民主化專題,我的報告竟敢跟他的一篇期刊論文對話,嗯,顯然記得我。

「不要歧視老人啊!」不才我算是向五位主考官問候了。剛剛卸下主任一職的徐斯勤老師先出招,問了我 proposal的問題意識,然後就此打住,算是對大他三屆的學長手下留情。然而張主任卻咄咄逼人,不滿意我的答案,一招到底:「然後呢?還有呢?」我當時已詞窮退到懸崖邊了…此時,臺灣第一位哈佛政治系製造的博士童涵浦老師出手了,看似揮刀要逼我墜下深淵,其實是以他社會學學者少見的數學素養相救,「你不是唸理工的嗎?」巧妙賣了一個破綻,提醒我說出自變數與應變數的因果關係。

沒想到這隱含搭救之意的高招,讓常穿一雙平底鞋、展現高挑身材與高雅氣質的「雙高」黃心怡老師以為我們要比試量化了,加入圍攻,也刺出一劍,直指我proposal中的研究設計對象,殊不知在下老夫我若考上博士班,真要研究什麼,心裡根本還沒譜!那proposal是碩專班跟沈有忠老師合寫之已發表論文的第一章啊!但,當然,不能明說…。

還好時間已走完,我虛晃一招,收劍抱拳準備退下…瞥見坐在最右邊的新聘教師,清新陽光的洪美仁老師,從頭到尾,未發一語,只是默默看著我,旁人絕難以解讀她的表情,只有我知原因:兩週前,在系辦,她初初見我,竟欠身對我說了聲「老師好」!其實,這種「佔便宜」誤會,從我唸碩班起,只要到校,幾乎都會發生,尤其是我若先站在電梯內,有學生要進來,行禮問好後發覺我其實不是老師…對,就是那種表情。

成績發佈,我第二名!不過有點像當年國父從醫學院畢業一樣,該組一共也只錄取兩名,而我的分數就是最低錄取分標準,很可能是政治系壓低門檻,放老校友進來,因為不擔心我畢業後找不到工作?看官或有所不知,博士生畢業後之就業狀況,教育部是列入大學博班重要評比的,理由是避免製造失業人口。難道他們估計我會直接屆齡退休嗎?去~~哪會唸那麼久?後來發覺,還…真有可能。

入學以前,總想像我這個年紀再進教室,寫報告+考試+讀原文書,肯定會非常辛苦,因為記憶力衰退、英文也退步了、又熬不了夜…反正老狗學不會新把戲啦,沒想到,直到我真入學了,才發覺我原先擔心的…哇~哈哈哈哈,一點也沒錯!真是辛苦啊!

譬如讀英文論文,同一個單字,查過5遍,還沒記起來;電腦選課與繳學費系統,每學期都搞不定,還好王助教發揮敬老精神,幫我;連社科院大樓的停車場,到現在都還會迷路-如果碰到伊東豊雄,要跟他阿里嘎多。還好,國關派開山盟主蔡政文教授說我很認真,鼓勵我繼續走下去。

事實上,敝人確實是政治系所有學生當中最年長的,有人建議我向在職生很多的國發所再打聽一下,我沒有勇氣,只怕再晉升為社科院最年長的學生-暫時安於政治系第一的地位就好啦,人要知足嘛。

「這麼老了還唸書?你畢業了要幹嘛?」

太多人問我這個問題了,我終於想出一個簡單答案:「畢業了就去申請老人車票啊!跟我現在用的學生車票,可以無縫接軌,我這輩子車票豈不都半價了!呵呵~」

這個笑話有點冷嗎?其實是問題…有問題,它反映了發問者仍未跳脫臺灣功利導向的教育體系思維,總以為讀書就是為了人生下一份工作,無法想到知識本身就可以帶來無窮可能與無限快樂。這聽起來也許有點像唱高調,但我說的是真的-尤其在發現學費那麼低之後!

2013年入專班,有幸在徐州路古蹟紅樓浸淫一年後,再搬進彭錦鵬老師居功厥偉的全新社科院介宙館,一晃也5年了,很快嗎?並不,因為有40年前的種種往事做為「對照組」:我常常在校園中或快走、或漫步,回想在椰林大道上光著腳散步、晚上坐在杜鵑叢旁被校警用手電筒照、在現今已消失的舟山路吃側門麵、畢業前在醉月湖划船比賽、在女五宿舍牆外用喊的叫女朋友出來、、、唯一沒變的是,總圖-從校史館搬到新大樓後-的那股藏書味!

這一晃而過的40年,才真叫快哪!能重回校園做學生,真是人生一大幸事,我心存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