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莊錦農老師的緣分
政大政治系教授兼系主任 蘇彥斌
2025/6/20
有緣能當莊老師門下弟子,三生有幸。
我在就讀台大政治系與政治所時,修過他開設的所有課程。要能得到莊老師的指導,我認為需要特殊的緣分,因為對於所有修課學生而言,剛開始與莊老師互動宛如震撼教育。莊老師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個非常嚴肅的學者,上課時常用蘇格拉底式詰問法,有時會皺著眉頭略顯不耐。自尊心高的學生,會覺得莊老師讓人難以親近,甚至有修課學生受不了他的提問當場離開教室。我自尊心雖高,但好奇心更大,想要進一步了解老師究竟想傳達什麼。大三在上完第一堂課後,莊老師就找我去研究室聊天。下課後的莊老師非常關心學生,與上課時的嚴肅可說是判若兩人。
老師上課常會問學生:「這是誰跟你說的?」「你知道這對誰有利?對誰不利?」對於許多恃才傲物的台大學生來說,面對這種詰問常會覺得老師在故意「找麻煩」。多年後回想,這種教學的目的應是為了要透過挫其銳氣的方式,要求學生思考自身的政治態度與認同,其實是有很大程度受到過去黨國體制的政治社會化所形塑,即便已步入了民主化階段也還是難以擺脫。若學生不承認黨國體制有影響力,就不可能跟老師結緣;若承認黨國體制有影響力,卻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同樣也不可能有機會跟老師結緣。
與莊老師有緣的學生,通常會聽過他對職業學生的描述,提到研究室曾被亂翻等往事。我們常會好奇為何莊老師能在威權下的校園全身而退?關於這點,在經過社會歷練後,就能慢慢理解一個群體為了要追求一個共同的政治理想,分工是必然的。有人選擇直接與既有體制衝撞,有人則想辦法與體制共存,默默發揮影響力。莊老師屬於後者。有時我們在聊天時,他會語重心長地說:大家要自求多福。雖然聽來讓人覺得無奈,但這種自求多福並非妥協讓步,更非隨波逐流,而是在面對霸權的支配下,以低調的方式堅持傳達理念,自然有機會能發揮影響力。
莊老師指導的碩士生大多能在兩年內畢業,這是因為他不想讓學生在碩士班階段耗費太多青春,應儘早決定就讀博士班或就業。我在進入學界後迄今,已指導了十幾位學生,亦秉持莊老師的原則。而在指導學生時,我也受莊老師的理念影響甚深,例如強調論文寫作要有明確的研究問題,應採取特定理論觀點,立場要明確;更重要的是,論文需有批判性文獻回顧,要能指出既有文獻的缺口(fill the gap in the literature)並處理之。
在我赴美留學期間,每次回台一定會找時間與莊老師見面敘舊。見面前,照例會為莊老師到徐州路與杭州南路口的「愛香園」買一碗陽春麵,帶回去他狹窄的研究室,常常一聊就是一、兩個小時。莊老師的樸實,數十年來如一日。2014年社科院搬遷至校總區之後,此情已成追憶。
何其有幸,我在疫情期間能得到莊老師的信任,「有事弟子服其勞」。莊老師電話一來,隔天就到他家樓下帶他去買麵包、買藥,甚至還曾去賣場買過電視機。我們常會交換對時事的看法,總是以台語交談,讓我的台語不至生疏,甚至後來還幫助我在公視進行完整台語演講。去年年初,師母張素梅老師請我到家裡處理緊急狀況,這是我最後一次與莊老師見面;自去年8月起,我開始接系主任,事務繁忙,最後一次打電話到莊老師家是在教師節當天,張老師在話筒另一頭仍然溫暖親切,卻說莊老師不方便接電話。今年三月初,莊老師的女兒力穎通知莊老師已於二月中過世的消息,霎那間無限感慨,遺憾沒能在莊老師接受治療與復健時再見他一面。
金山南路上的義美、羅斯福路上的馬可先生、師大路上的師大藥局,是我在疫情期間常常開車帶莊老師採買的地點。現在經過這些店家,彷彿還能聽到莊老師爽朗的笑聲,以及對我和太太雅雯的鼓勵與期許。
由左至右 :葉啟承、楊蕙如、胡正光、蘇彥斌、陳俐甫、程彥豪、黃郁琇、邱聖雯、劉名峰
前排由左至右:楊蕙如、管碧玲、劉名蜂 後排由左至右:張智傑、鄭超睿、蘇彥斌、陳俐甫


